被拐进大山的第二年，去给侄子开家长会。
新来的支教老师，是我男朋友。
可是他好像……不认识我了。
婶子说，他是这个村里最出息的大学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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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拐进大山的第二年，我怀了。
因为总是想方设法地堕胎逃跑，挨了不少打。
后来嫂子想了个办法，让我去给侄子开家长会。
她说：“女人嘛，多接触接触孩子，就知道孩子有多可爱了。”
山里的小学不远，里里外外都是熟人。
他们不怕我跑。
这天，我领着6岁的侄子去了他们学校。
“婶婶，新老师。”
侄子晃了晃我的手，兴高采烈地指着不远处的篱笆墙。
一墙之隔。
王婶正在跟新来的支教老师说话。
他的脸被郁郁葱葱的灌木挡着，看不清模样。
只剩下王婶的絮叨传出来：“……咱们村就出了你一个出息孩子，以后全村壮丁，都指着你给介绍媳妇了，上过学的，生出来的娃才聪明。”
听到这话，我摸了摸胳膊上被打出来的伤。
我嫂子也总说：“你是上过学的，生的娃聪明，别总想着跑。女人嘛，有了孩子才会踏实过日子。”
侄子拉着我，绕过灌木丛。
一束光刚好落在眼前。
我看到了一个人，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，他说：“那位家长，教室在这里。”
抬头望去，死掉很久的心突然狂乱地跳起来。
白衬衣，勉强用发胶才压住的凌乱黑发，黝黑深邃的眼睛，高挑挺拔的个头。
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人，此刻就站在我面前。
我的男朋友，陆朝阳。
曾经在这个世界上，与我最亲密的人。
被拐卖前，我们正在谈婚论嫁。
可是去试婚纱那天，有人躲在试衣间里，伸出手，将我拖入了黑暗。
被卖到这个山村的时候，我身上还穿着那件他亲手挑选的婚纱。
最后，却在另一个男人手里撕成碎片。
血管咚咚敲击着我的耳膜。
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。
仿佛久居黑暗的人，骤然见到了光明，即使刺得双目发痛，都不愿闭上眼，重归黑暗。
陆朝阳说，他会保护我。
当年我在游乐场走丢，他都急得到处找我，现在，他是不是也会把我带回去……
陆朝阳一双黑眸在看见我的瞬间，突然停住不动了。
我压住心底的狂喜，往前走了一步，嘴唇颤了颤，刚想说点什么，就听王婶笑着开口，
“瞧，这是你冯二哥的媳妇，刚怀没多久。以前你掉沟里，冯二哥还救过你，忘了？”
我被拽到陆朝阳面前。
露出脖子上的掐痕，和手臂上的伤口。
预想之中他心疼激动的眼神却没有出现。
陆朝阳盯着我看了会儿，儒雅温和的脸色，缓缓露出一抹笑，“我记得，冯二哥，是我救命恩人。”
那抹笑像一把刀，狠狠捅进我的胸口。
刚生出的狂喜被瞬间扑灭，我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和恐惧之中。
玻璃窗上，印着我惨白的脸。
原本俏丽的面容，如今像个干瘪的桃子，丑陋憔悴。
冯二哥……
救过我的命……
他口中的冯二哥，就是把我买回来，又逼迫我怀孕的男人。
我浑身都在抖，足足有几分钟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
大脑一片空白。
小侄子兴高采烈地拉着我。
“老师老师！我想要童话书。”
陆朝阳回过神，从旁边的架子上，抽出一本崭新没开封的《格林童话》，递给小侄子。
“她是你什么人？”
小侄子说，“婶婶……总是逃跑的婶婶，贱女人，该打。”
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，被陆朝阳看在眼里。
“冯家媳妇，该回去了。”王婶提醒我。
四周都是熟人，他们替冯家看着我。
我浑身一僵，低着头，小声说，“谢谢老师关心，我们该走了。”
“冯小宁家长，留一下，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
陆朝阳的声音传来，温柔沉稳，像以前每次他跟我说话时一样。
王婶对他很放心，拉着冯小宁，说：“那我和孩子在外面等你们。朝阳啊，待会去家里吃饭。”
陆朝阳应了声。
教室里安静下来。
我屏住了呼吸，缩在墙角。
冯远不让我跟陌生男人待着，我还记得来之前，冯远跟我说过的话：“你再跑，我就跟隔壁一样，把你腿剁了，锁在家里生孩子。”
他打得太狠了，以前还让熟人装成警察的样子，骗我。
只要我上当受骗，被捉回去就是一顿毒打。
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。
现在，最后一个希望，也伴随着陆朝阳和这个村子的关系，湮灭于无形。
我不敢相信他。
陆朝阳当着我的面，拿出相机，和一本册子。
“学校要建家长通讯录，需要你的照片，待会还得填一下家庭地址。”
我声音粗哑干涩，死气沉沉，“我是他的婶婶。”
“你识字就够了。”
陆朝阳语调平平，还有些冷淡。
我猛地抬起头，盯着他，眼圈发红，“我上过学，我不属于这里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朝阳将通讯录摊在我面前，“笔在这儿，看一下镜头，谢谢。”
伴随着咔嚓一声，闪光灯照亮了我粗糙的脸。
我满脸泪痕，捏着笔的手直发抖。
陆朝阳知道的，他什么都知道，可是他却当做无事发生……
夕阳恰好打进来。
一道清晰的分割线，将我们彻底分裂成两个世界。
陆朝阳沉默地收拾着东西。
我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，陆朝阳跟我说：“我知道有家婚纱店，你应该会喜欢的。”
他改掉了我们本来的计划，领着我走近了那家店。
然后，我穿着他亲手挑选的婚纱，一脚踏进了地狱。
